（二）工作室808 ——万事俱备，只欠单子

此后的很长时间，我都没有体会到创业的感觉，或者说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老板来看，并且还以此为豪——坚持初心，我只是一个设计师而已。现在看来，也许是当初并没有在工作室投资的缘故，真正的合伙不是靠口头的承诺。

我的定位是，以设计为主，将每一个项目当作精品的设计作品来对待，尽量提高业主的审美认知把效果落地，条件允许，最好还是不做装修……

虽说是各自发展，但我们约定，对外宣称是一个公司，定位工作室，我负责设计，他负责业务与后期的工地管理。简单的分工确定下之后，就可以开始接单运转了。

新工作室有个好听好记的门牌号808，我们几乎很少叫他在装修期间就注册的品牌名字，而总是叫这里808，有点像行动代号一样。可是开业没多久，我们就被一个问题困扰。

单子从哪来？

俗话说万事开头难。工作室开始的三个月，老高以往的活也基本完工，从很多工地的问题里积累了大量装修的经验，用他的话说，怎么所有的问题都被他赶上了，每个工地碰到的问题还不重样……所以一直在工作室闷头喝茶，闲了我们就聊天，相互了解。他养成了喝茶的嗜好，我养成了陪聊的嗜好……

期间他也接待了很多朋友，有做建材的，有做软装的，还有做汽车销售的……但装修的需求不是人人都有，这本就是一个低频的交易市场，单子的出处很难急得来。即使有了，以小公司的规模，也消化不了几个。可眼下最急的还是没单子……

他的发小出主意，你们怎么不去小区发传单？就算效果不好，呆着不也没事么？万一有一个两个谈成的也算是意外之财。能赚点房租也行啊。

他问我的意见，我说几率基本为零。几年前我们就守新交房的小区，业务员和设计师都在小区门口蹲着，业主从车上一下来，跟明星一样被围堵着发传单，要电话。手都接不过来了，还有业务员给人家挎上，拎到车上。我们俩去跟几大公司好几十人PK？不被秒成渣子了。

那总得想点办法啊？

我感觉到一丝同样在装修公司的压力。不知道为什么，自从做了这个行当，很少问别人，那怎么办？也许是因为我们每天都会被问到，你说这样不行，那怎么办？工长喜欢这样问，助理喜欢这样问，经理喜欢这样问，现在连老板也要这样问……::（还有个毛病，就是遇到问题了喜欢在那闷头想，直到想明白了还会其他人说，有可能是平时说的废话太多了，甚至正经话都没了激情。）::

不管他相不相信，我只说没办法。这行就是发展的跟蜗牛一样缓慢，大小公司还多如牛毛，门槛太低，谁都可以干，干得好却不多。如果有钱，可以大手笔的开门店，配置人员，收集信息打电话，或者组织业务下小区，但成功与否的因素也并不是有钱，我见过不少大公司跑路的；如果没钱，就需要发动身边朋友和老客户，把这些能做的项目做好、做精，放到网上，等人发现……我给他发过去一个公众号——21设计，比如这个公众号，做了好几年了，文章写得好，项目管控的好，设计也很有自己的特点，项目一点点的扩大，公司也在不断壮大……

他拿着我的手机，这样的公司在南方还行，那边的人认设计，我们这里根本不认这套，只认便宜……

我点头认可，却据理力争说，可是咱们要慢慢引导到设计这个领域，得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。我出来做设计，就是不想受装修公司的控制，整天为预算和谈客户发愁，还要量一些没有意义的房子，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不是用来做设计。专门做设计的公司很多，网上的鬼手帕，力设计都在坚持做线上，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把设计做精，跟其他公司走出差异化，他们非常注重设计的质量，接单也很有原则，我们想把设计做好，做强，只有从精品开始做，不能在任何一个环节打折扣。

他撇了撇嘴，你说的我知道，可是眼下没有活啊，咱们啥活都得接啊。得先保证活着，才能再想发展啊。

你说的没错，可是我们也得确立自己的原则，真的不能什么样的都接……

他不再说什么了。好像再说下去，也没有什么结果。毕竟两个人的发展背景太不一样了，对一个行业的认知、理解很不同。

过了没几天，老高的女朋友给她介绍一个单子，是她的一个好姐妹。

她们家离工作室很近，只隔了两条路，是个新交房的小区。面积在80多平米，两室一厅的房子。老高在接触客户之后跟我说，这个房子不太适合我做，因为根本不需要设计，只想简单装装，出的钱也不多。

我说那好，起码有活儿了，先干着呗。

那你杂办？

没事，我断续写文章……

过了大约半个月左右，有一天上班。他对我说，那个活儿黄了。我问他杂回事。

刚开始的时候，聊了两次，感觉人都挺好，也决定让我干了。我给他看完了报价单，也没啥问题，就开始找工人给他走水电。到铺砖的时候，她一开始说别人的铺砖工费报价便宜的多，我的太贵了，再后来砖铺的她也看不上…..就让停工了。

那她看不上砖的样子还是铺砖的手艺？

不知道。可能都不太满意，只说想换砖，让先停着……

选砖的时候她去了吗？

去了，当时都挺满意，价格也认。

估计有人跟她说啥了……

对了，瓦工跟我说，好像有一次她的男朋友去工地说了几句什么，之后她就这样了。

装修款给了吗？

给了一部分，还有点……

那就好，让她考虑吧，如果动工还麻烦呢，费用产生了还退不了。都是朋友，更解释不清楚。

又过了半个月，他跟我说，她找别人装了……

装修款也不要了？

清算好了，该退得退了。

那她怎么说的？

就说不喜欢了想换人。之前是碍于朋友的面子才找我的……

我安慰他，这也没办法，随她吧。

转眼半年时间过去了，到了6月份的时候，我接到一个电话，是以前在公司量过房的一个客户，我说不在公司做了，如果你想找原来的公司，我帮你转给客户经理。她说之前叫了几家公司来量房，后来有事给耽搁了，当时对你还有印象，能再来房子看看吗？

久旱逢甘露，再虚伪下去，活儿就跑了……

我应邀前往，心情有很大不同。以往在公司都是被逼着去量房，即使不被逼，客户的基本信息也被掩盖，他们只会告诉你，客户的要求很高，品质很高，你要好好把握，争取收定！标准答案不是尽力，而是保证完成任务！

再次到现场，根本不记得大半年前说过的话了，依旧是从头开始沟通，一个空间一个空间的聊。走到卫生间的时候，我说这个卫生间虽然小，但应该能放得下一个沐浴房，你有这个需要吗？她说别的设计师都说太小了，放不下去，没必要做这个，还占地方……我说这取决你的需求，如果你不喜欢沐浴的时候水溅的到处都是，这就是有必要的。她将信将疑，肯定能做吗？我又拿尺子量了一下，跟她说肯定没问题。她说本来就想做沐浴房的，可是都说不能做，就你说能做，杂回事？

呃，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……可能是每个人的想法不太一样……

经过了『第一次』颇有好感的沟通，我了解了一些基本需求，也提了点建议。她提议下次看报价的时候希望能看到效果图，这样可以快点把事情定下来，时间有点赶。

我说效果图得交定金，咱们先把平面确定一下，初步的预算先了解一下，再做效果图才会有意义，如果我啥都没搞清楚，即使给你做了，也不会是你需要的。她欣然应允。

我们第二次见面约在她公司楼下的咖啡馆里，我点好了东西等着她下班。她到了之后，我拿出平面图一一讲解，事无巨细。之前在现场就确定的沐浴房，这次在平面图纸上有了尺寸上的依据，并且还在卫生间的角落里，也是门的后面，抬高了一小块儿地面，上面做了个格子柜，可以放厕纸和一些日用品，弥补了卫生间太小储物不足。她感觉很用心。

惟一不太满意的是，我把厨房的一面墙打了，做成了半开放，与餐厅连接一起。她觉得没意义。

尽管我的理由她也认可：厨房与餐厅太小，两个空间衔接之后，可以在视野上扩大了很多，一进门就不会显得拥挤，这样传菜也方便。她坚持不要动墙，而且餐厅用到的时候也不多……

我不再坚持，接着沟通报价。看过报价之后，她问你自己做怎么还有设计费？

……我说设计师，主要的收入就是设计费。这价格也没有多收你的，在公司就这个价格。而且不像在公司，要服务很多人……

有时候，客户并不是在意具体的价格。在自己能承受范围内，更在意的是报价是不是合理，有没有比其他人多掏冤枉钱……她本是对价格不敏感的人，可是我的报价却要比她看过的公司高出一万多，顿时起了疑心。我接着跟她说，可能是我在原来公司的习惯，不会给客户低价切入，一开始报低，做着做着再往上加，另外，公司用的材料本就是市里最好的了，成本也高，这决定了报价一定会比其他公司高……

虽然说得不尽详实，可也不能再继续过多纠结了。因为在公司，这个报价一样会在水电结束后增加预算，毕竟利润都在这上面，如果这里不赚钱，那整个报价也赚不到什么钱。毕竟是第一个单子，就算是包干了也不至于赔钱。就这样愉快的交了设计费，准备出图、开工了。

我找到以前熟悉的工长负责，开始嫌单子小，后来觉得离公司近，顺便就可以干了。

在有了自己的项目以后，我每隔两三天就会去工地看一下，从水电——铺砖——木工——再到刷漆，以往在公司很少能跟工人见那么多次，甚至跟某一工种说过话都不记得，现在有时间就往工地跑，他们最直接的经验也给我了很多设计上的帮助。跟工长见面聊天的时间也多了，经常听到公司的各种不合理——报价太低了，干着干着就赔钱，去掉给公司的抽点，连工费都不够；公司上下内斗，哪个不服哪个人，谁与谁只是表面和气，心里却暗藏心思，背地里说一套做一套……还说了我们店的一些事情……

我对他说，咱们干的活虽小，但也一定要做好，毕竟我接个活儿也不容易，干了这么多年，可不能让人笑话。按照公司分法不赚钱，你多拿五个点，保证干好就行。对于小金额的项目，五个点虽然不多，起码心理上双方都能平衡，有了合理的利润才能心甘情愿的做事。那些嚷着赔钱也要给人做『样板间』的公司，只有经历了才知道是真是假。

做工期间有一个插曲。工长的瓦工师傅在搬水泥的时候，不小心手滑坐在地上，屁股蹲了一下，结果成了骨裂……工长跟我说，这个工地赚钱不赚钱不重要了，先把伤看好了吧。好在公司都为工人买了保险，也能报一些。可是如果还是不够的话，就怕工人找业主的事儿。

业主对咱们是发包，这种事只能自己解决啊，又不是业主找的工人，他怎么

也找不着业主啊，他们都没见过面呢。说这话的时候，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。

你不知道北京有一个业主装修，也是施工到一半，工人掉楼下去了，业主也赔偿了，毕竟是在他们的家里发生的事。咱们这个还是先看看后续工人咋说吧。

我听着毛骨悚然，心里也是想着怎么啥事都能摊上……

可我依旧没跟业主说，毕竟不管按道理还是按合同来说跟业主的确没啥关系，虽然我不知道法律上到底有没有责任。而且，我们也没签合同…..要不要补签一下？怎么把合同给忘了……这么做是不是对工人又不太负责，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工人？我去了会不会另生枝节？还是上网看看法律杂说吧……各种想法交织，感慨自己做事的风险还是真大啊。心里暗暗想，以后一定要给每个工人上保险，不管他们是跟着谁的。

业主还是知道了，工长告诉了她，让她去医院看看工人。事后还轻松地跟我说，去医院看过师傅了，别担心了，就算他有什么想法，我家人是做律师的，这些不算啥事。我反而成了被安慰的一方……

后来工长跟我说，给师傅垫了医药费，让他出院的时候找保险公司报销，报销的钱却也自己拿着不还了。哎，现在的人都信不过。

对此，我颇为感激，虽然让我担惊受怕一番，可最后的处理却是他自己承担了全部责任。有些事就是这样，法律、合约、人情说不清楚，但是中国人的习惯，有仇未必报，人情一定会记得还……